*黑金张罗
*ooc
何包鼓有一双很好用的手。
既没有长到引人注目,也没有短到小巧玲珑。
不长不短,恰好适中。
他习惯于把手搭在牌桌的边缘,唇角嗫着温和的笑容,就像一位再普通不过的荷官罢了。
“发牌吧。”客人这么说,没能注意到牌桌旁边停着的双手。
肥羊来了。
几个老千对视一眼,嘴角一勾,似乎笃定了今晚的结局。
他们已经骗了无数个像这样的客人,鼓鼓囊囊的荷包就如同何包鼓的名字一样丰收。
这位召集了他们的领头人仅仅在一个月内,就成功赚取了他们想也不敢想的财富,所以老千们选择向他低头。
荷包鼓能进入那些富豪的圈里钓来客人,那就是他们的头儿。谁敢跟钱过不去,不用何包鼓动手,他们先把对方的手指剁了沉入夕晖市的下水道里。
地板被擦得光亮,散发出属于木料的香气,氤氲在空气当中,头顶垂落的水晶攥取那一点弧光形成一片如波的光河,蜿蜒流淌,光华璀璨。
他们选了这一等高档的地方,才能钓到最富有的鱼。
客人微微垂了垂眼,似乎被头顶太过明亮的灯光闪到了眼睛,他盯着牌桌,一张一张不甚娴熟的样子,将扑克捏在手中。
“这位客人是第一次来玩儿吗?”
对方抿了抿唇,眉尖微微蹙起,看起来不太高兴,又重新把牌按回桌上,“嗯。”他抬眼,漫不经心瞥了一眼荷官,唇角的弧度始终压得很紧,“不算。”
看起来牌不太好。
老千心里大喜,装模作样看了自己手中的牌。
同花顺,今晚稳了。
他清了清嗓子,想要说些什么继续分散对方的注意力。
“要喝点什么吗。“沉默的蓝衣荷官从旁忽然插口,很贴心的跟他想到了一起。
等候多时的女人端着托盘上前,各色的饮品在杯中荡开弧光,像是打碎的颜料浸湿在画布上,很是诱人。
咕咚。
老千咽了咽口水,如果不是今晚要干一票大的,他压根没机会来这么贵的地方,就连旁边端盘子的女人——跟他一起来的人已经盯着她很久了——也漂亮的跟画上去的一样。
“小姐,给我们也来一杯。”粗劣又下流的目光没有换来女人惊慌的表情,对方依旧维持着弯腰的姿势,缠绵的眼神钩在客人身上。
贱人。
老千在心里啐一口唾沫。等他今晚骗光了这小白脸的口袋,看她还能不能笑出来。
然而这女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不要脸。
“柠檬茶如何?”她柔柔地问,又往前靠了一步,几乎要贴到对方胸口。
“不用。”白瓷一样的手指地搭在托盘边缘,将其轻轻推开,显然这样的手就不适合当老千,太惹人注目。
他顺手拢起肩头的长袍,挺直的脊梁顶起如山峰一般的弧度,绸缎上鎏金的丝线顺着衣摆仿佛游到了更隐秘的地方。
简短的对话令他很快失去了耐心,被绸缎包裹的长腿交叠在一起,冷淡地开口,“早点结束。”
“哈哈,客人很有信心嘛?”
被扫了面子,老千干笑两声,只能在心里恨恨磨牙,也就这会儿还能嚣张了,等会让你哭都哭不出来。
他不知道见过多少这样富家子弟的嘴脸,输了之后,痛哭流涕求他们能留一点的大有人在。
筹码全部被压上,美好的未来唾手可得。
在荷官的示意下,他率先揭开牌底,笑得比谁都要癫狂,“同花顺!”
几乎不可能有比它更大。
今晚他可以尽情享受胜利的果实。
然而——
“不好意思。”
他听见客人嘴上说着抱歉,如冬雪一般淡漠的面孔上,却是那样冷淡又厌倦的笑容,他的指尖划过扑克,翻转的牌面下,赫然一顺的王与后露出讥讽的微笑,“皇家同花顺。”
……什、什么?
他愣在原地,血液似乎鼓噪进耳膜,一股寒气顺着天灵盖往上窜。
“没意思。”对方平静的说着无聊,身体一仰把手中的牌丢回赌桌,似乎是刚刚扔掉了什么垃圾,“每次都是这样。”
怎么可能!怎么可能!
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声,几个老千同时猛然站起身来,眼神里满是不敢置信,今晚就算是弄死这个小白脸……
“砰——”
女人摘下帽子时如火焰一样的长发,成为了他们在这个世间最后看到的颜色。
一辆黑色轿车飞速疾驰在公路上,荷官灵巧的手指此时正握着方向盘,充当司机的角色,他并未有任何不满,只是恭敬地、隐蔽地抬起头,从镜片后悄然瞥向后座的男人。
对方没再试图规整敞开的长袍,仅仅是随意挂在肩头,黑色缎面的衬衣揉碎成一团,在赤裸的胸膛上开出艳丽的波斯花朵。
旁边的红发女人打开暗盒,点起一支烟来,妥帖地送至他的唇边。
他低低“嗯”了一声,张开淡色的嘴唇,柔软的樱桃味顷刻铺开在了狭小的空间内,很浅、很淡,迷迷茫茫的白雾又含着一点舌尖的辛辣,悄然攥紧了嗅觉。
窗外揉碎的光影,落在他年轻的面孔上模糊成斑斑点点的鱼鳞,细碎的亮片攀爬在眼底,衬得那双黑色的眼睛缺乏人的感情,又瑰丽如同宝石。
何包鼓垂下眼睛,复又忍不住抬起。
二十二啊。
他微微一叹,又未曾真的叹出声来。
一个令人想也不敢想的年龄。
一年,距离那个血色的日子不到短短一年的时间。
这位接手了鲨鱼人脉的管家,很快就成为笼罩在夕晖市上空的黑夜,任何想要走私的物品都要经过他的点头,过江龙到了夕晖也要遵守他的规则。
在这沉寂的黑夜出现之前,血腥的混乱几乎持续了有半年之久。
每一天每一天,都有人在死去,直到所有违背命令的尸体被切碎丢在边界线上,所有的反叛者成为泥土中的一捧花肥。
这些试图想要分一杯羹的人才幡然醒悟,原来这个被养在鲨鱼身后的年轻人,并不只是一条漂亮的观赏鱼,他张开嘴巴,亮出獠牙,是要从夕晖市的暗处吞下最大的肉,鲨鱼怎么可能仁慈。
于是他们只能认命,恐惧地、满怀不甘地趴在地上,低下头颅,以示臣服。
狠辣、狡诈、冷酷,这些充满血色与诡秘的词汇,从此成为张罗的标志,他披着一身不成体统的长袍,任由如鱼尾摇摆的袍角上,鎏金的丝线浸出血的颜色。
何包鼓收回目光,攥住方向盘的手掌又紧了紧。
但黑夜并未吞噬一切,而是足够包容,允许星子在不属于它的领域中闪耀,他这样卑劣的人,才能继续安然存活于夕晖市的夜色中。
张罗掀了掀眼皮,任由怡把手摆弄他的衣裳。
车内的灯光并不太好,他右手撑着下颚,看着窗外变幻、瑰丽的景色,夹着香烟的手指虚搭在皮质坐垫上,似乎是在发呆。
忽然,他抬起手,喊了一声,“停。”
车辆稳稳停在路边,怡把手轻声问他,“是不是——?”她的神色一瞬间紧绷了起来,充满杀气的目光凝向窗外,手掌抚在后腰的枪柄上。
“没事。”
张罗拉开车门,径直往外走去。
路边的少女扬起青涩的笑容,“先生,是要买花吗?”她踮起脚尖举起手中装满鲜花的花篮,试图推销出一点。
路边灯光昏暗,令人看不清面孔,只能隐隐看出锋利的眉骨和唇角极淡的弧度,躲藏在花篮后面的少女悄悄红了脸颊,未曾想到客人的俊美。
没管车里的两位是如何傻眼,他带着一阵夜风与花香回来,将东西丢在车里,吩咐,“记得给那个傻子。”
他掀了掀眼皮,陷入皮质的座椅中,掩口打了个哈欠。
握着画笔的年轻男人,呆头呆脑坐在别墅的走廊外,双手撑起下巴,喃喃自语,“姐说好的给我买花画画,怎么还没回来呢。”